大美平潭丨欣桐:像木麻黃樹一樣守望
2025-10-19 08:55:54 來源:平潭網像木麻黃樹一樣守望
作者:欣桐
(一)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回冠山村,進村口時,經過那一段遮天蔽日的木麻黃樹林,遠遠地望見彎成“人”字形的叢叢綠色,我總會將車速慢下來,再慢下來。密密匝匝的陽光在路面投下斑駁的光影,老石厝映在這斑駁里,讓人心里有了一種柔軟,如同游子久不歸鄉,見到熟悉的景物,聽到熟悉的鄉音,歲月就在這光影里重疊起來。

木麻黃,許多年前初聞這樹的名字,覺得一股土氣,樹型也沒有特別之處,一年四季除了深黛的綠,春來不發芽,落葉不驚秋,毫不起眼。如同在鄉間,在海邊,在犄角默默織漁網的村婦,很少人會為之注目。
上世紀九十年代,安居平潭后,最經常走的一條路線,娘宮港—城關—中樓鄉—冠山村,在這一條線路上,車窗外唯一的景物就是那一排排、一叢叢的木麻黃樹。

工作的娘宮港,因為一座媽祖宮而得名,媽祖沿海民間也稱為“娘媽”,所以,媽祖宮也稱之為“娘宮”。記得港區的辦公樓外就有一排一人環手都抱不過來的木麻黃樹。

有一年臺風過后,我發現一對喜鵲在一棵木麻黃樹上壘起窩來,那一對辛勤的喜鵲將“家”安在木麻黃樹梢,一天,兩天,三天,這兩只喜鵲飛進飛出,用嘴左逢右補,它們頭碰著頭,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在商量等“新家”造好后,計劃生幾個寶寶吧!
那一段時間,我如同一個偷窺者,時常定定地望著不遠處的努力壘窩的鳥兒,它們目標堅定,一會兒銜來一根樹枝,一會兒銜來一塊紡織布,經過二十幾天的辛勤勞作,筑起了一個密實的“家”。成年的木麻黃樹可高達30米。原來喜鵲選擇高且有分杈的樹,可以讓“屋子”穩固,也為防止爬行動物上樹,傷害他們的寶寶。因為這對喜鵲,我喜歡上了外型并不出眾的木麻黃,只為它可以為生靈遮擋風雨。

早年從娘宮港到城關十幾公里的路上,長滿了高聳筆挺的木麻黃,特別是那圍著厚厚篷布的“天目山”三輪車行在這木麻黃林中,車子后面的踏板都掛滿了后生仔(平潭話,意為年輕人,下同)。記得經過跨海村有一段彎度極大的路,木麻黃樹枝茂密得很,每每坐在車屁股的后生仔,都要歪過頭躲避那樹枝碰到頭,而車子如同一個患了嚴重肺病的老病號,發出“悾悾倥”的喘息音,車子隨著路面的坑坑洼洼,東倒西歪艱難地行進,吊在車后的后生仔,被這顛簸抖得受不了,用平潭土話罵師傅,“開這么快,趕著去投胎?。 ?/p>
車上有老人嘴吐唾沫,“呸呸呸,趕緊抹下臭嘴,這種不吉利的話也可以隨便說的嗎?”
那染著黃毛、綠毛的后生仔,笑著說,說死就死??!
在“古惑者”流行的年代,染黃頭發和綠頭發是海島后生仔的另類時尚,也是行走江湖的臆想。
于每個平潭人來說,木麻黃林里耙草的經歷,是童年、少年時的開心事,也是辛苦事。“我的出生地平潭東澳村,每到過年前,我和姐弟幾個都會在海邊的木麻黃樹下等待父親去‘轉移’回來(把平潭的花生地瓜粉用船載到浙江舟山去換大米和粉條等其他食物或者直接賣了換成現金)。漁船的桅桿上插著紅旗,在海天一線中冒出來一片紅色的旗幟,這時全村人都往沙灘上跑去,那船兒載回的不僅是貨物還有平安歸來的阿公、阿爸或是阿哥……”平潭導演丁小明對我說,電影里阿孝陪著阿嬤去碼頭,不同的碼頭,同一個主題——等待歸來,這就像是電影史上無數經典的場景一樣,《童年往事》導演侯孝賢以長鏡頭,定格漁村老人的思鄉、孤獨與飄零之感。

海峽兩岸無數個“少年”的懵懂與哀傷——木麻黃的年輪里,藏著個人與家庭,鄉愁與離愁的生命輪回。

(二)
那些年,我經常在這木麻黃樹林中穿行,順帶留意起它的來歷。

翻開《平潭縣志》,大事記里有一則記錄:“乾隆十四年(1749年),大風成災,海沙隨潮壅上,近海鄉村悉遭壓廢。”寥寥數語,寫就了平潭風沙之大,生態之惡劣?!翱耧L過處風沙起,一夜沙埋十八村”成為平潭婦孺皆知的典故。
平潭四面環海,歷史上五大風口——長江澳風口、燕下埔風口、遠中洋風口、流東風口、流西風口。大面積的迎風口沙荒,成為困擾平潭發展的生態難題?!捌教秿u,平潭島,光長石頭不長草,風沙滿地跑,房子像碉堡?!薄捌教队腥啵L多、沙多、石頭多。鍋里能有一斤米,鍋下難燒一把柴。一夜臺風飛沙石,千畝良田被淹埋。”平潭當地流傳著不少風沙災害民謠,訴說著平潭島曾經的貧窮與無奈。

上世紀五十年代,平潭開始實施海岸基干林工程,即在最高潮水線向岸上延伸200米地帶,植樹造林防風固沙。
在這場持續多年聲勢浩大的植樹造林活動中,有一個帶頭人那就是時任平潭縣縣委書記白懷成。時年他還兼武裝部及平潭駐軍守備團政委,平潭人親切稱呼他為“白政委”。

1952年,這位山西來的干部,他和下鄉的知識青年一樣懷揣綠化平潭島的夢想,開始了篳路藍縷的“綠島征程”。
當年的海壇島如同一個懸在海外的孤島,荒涼而寂寞,在吃不飽飯的年代,還要勒緊褲腰帶治理風沙,這就如愚公移山一樣遙不可及。
時年37歲的白懷成,他豪情滿滿,憧憬著十年內要讓荒島變綠島。他這樣想,也這樣做。聽當年的參與植樹造林的老人回憶,“白政委”和我們干部職工一起深入田間地頭,到五大風口實地調研,了解風沙的走向,尋找適合的樹種,像黑松、相思樹、木麻黃、杉木、川楝、苦楝樹、檸檬桉等樹,這些樹種按地貌土壤試種一段,以觀成效,最后決定是否大面積種植。
當然沒那么容易,樹種下去,死了一拔,再種一拔,經過反反復復的摸索實踐。后來形成了黑松與杉木混植的方法,另外就是常綠的相思樹與木麻黃的混植。相思樹較矮植于山戀之間,木麻黃較高則植于相對平緩風口地帶。

平潭老林業人王平說,“1952年至1956年,平潭造林樹種仍以相思樹為主,并從外地調進木麻黃等樹種。1954年平潭開始大量引種木麻黃,全球木麻黃科約有60多種,福建主要種植的是細枝、短枝和粗枝木麻黃3個品種。這種樹不怕風、不怕沙、不怕旱、不怕鹽堿、生長迅速,即使被海水侵泡,也不會死亡的樹種,生命力極其頑強,因此成了島上種植最為廣泛的樹種?!蓖跗秸f,木麻黃屬深根性樹種,扎根深,枝葉柔韌,抗風力強。不僅此,木麻黃的根系帶有菌根菌,能固定空氣中的氮素,供應樹木生長需要,能夠在連草都無法生長的沿海流動沙丘上生長,并改良土壤。
在多人的口述中,我們眼前浮現“白政委”的形象,他率領全縣林業科技人員,一步一個腳印,探風口、查沙丘、繪地形圖……最后試種抗風、耐旱、耐鹽堿的木麻黃獲得成功,開啟了平潭島植樹造林、防風固沙的動人篇章。

從新中國成立到二十一世紀,整整75年過去了,一代一代人,為了平潭島的生態建設,譜寫了一曲青春之歌,在這迤邐的歌聲背后——2019年,平潭攬獲國家森林城市這張生態名片。

從海上孤島,變身為國家森林城市,國際旅游島,木麻黃可謂功臣?!澳壳?,平潭五大風口基干林帶已基本建成合龍,沿海風口的風沙災害得到有效遏制,平潭前沿與內陸的年均風速均呈下降趨勢,常年空氣質量達到I級?!逼教毒C合實驗區資源生態局林業管理處負責人卓華玲說。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粵501、粵701、粵601、平潭2號、惠安1號、A13、莆20、閩平2號等,這些木麻黃樹種,也如同一代代植樹人一樣,可能并不被世人所知;但木麻黃已成為平潭綠化史上的一個符號,一種精神象征,就像“白政委”雖然離開平潭,離我們遠去,但一念及木麻黃,海島人都會說,看到木麻黃,就想起白懷成啊……

(三)
現在行走在平潭,各個澳口、海岸都能見到木麻黃的身影。這層層綠林,如同綠色長城守護著海岸線。

“如果你帶一根它的樹枝上船的話,哪怕是再短再小的一根,也必定會招來頂頭的風?!迸既蛔x到英國小說家毛姆的短篇小說集《木麻黃樹》,他在描寫木麻黃時這樣寫道。
如同毛姆小說中所言,木麻黃這種原種在澳大利亞的樹種,八十余年前漂洋過海來到中國,除了要適應異鄉的環境,還要適應當地的氣候等,才能從幼苗長成大樹,這與他《木麻黃樹》中表達“異鄉”與“在地”,流浪與歸宿如同一轍,植物也有故鄉,與人沒有兩樣。

白云蒼狗,云卷云舒。
從青年到中年,我在這個島上定居已30年了,歲月偶然帶我到了這個平潭島上,如同落在島上的一粒木麻黃種籽,扎根于斯,成長于斯。
時常錯覺,我本就是這島嶼上的“諸娘子”,講一口流利的地瓜話(平潭話),從疏離到融入島上的風土人情,一年又一年,島上的獨特的文化吸引著我,慢慢地熟悉了這山,這片海,這風景,能將平潭的風光風俗如數家珍地說出來。
前不久,我帶著中央電視臺采訪團在平潭拍攝,記得到山岐澳拍頭水紫菜,進入大福村,那茂密的木麻黃樹林,一棵棵樹直指藍天。馬尾巴一樣的條狀葉子迎風飛舞,婆婆娑娑,粗壯的枝干將樹冠撐得亭亭如蓋,樹梢上像鋪著一層厚厚的綠毯,那蓬蓬松松,非常厚重的綠,像極一幅渲染過的水墨畫,濃淡有致。

我們踏著厚厚的松針般的落葉,林間一座大王宮廟,木麻黃已經徹底把它圍合了,有一棵倒撲下來,樹樁翹出地面,橫壓在地上,但新的枝丫竟然從樹干腰部筆直地長起來,足有三四米高,就像一部章回小說,各表一枝,在不同的歷史語境里演繹著自己的故事……
關于木麻黃,東山島有“谷公”,谷文昌,海壇島有“白政委”,白懷成。他們的一生如木麻黃那般,堅韌雋永,樸實端麗,“堅比貞松,柔同細柳,稠林千里云平?!睍亿w樸初禮贊木麻黃的詩,就是他們最好的寫照。

后記
10月2日,驅車至漁嶼村,遇見了一片木麻黃與仙人掌。

木麻黃是平潭島上最常見的植物,像極了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海島人,骨子里刻著同樣的堅韌。它們不擇土壤,只需一點陽光便能存活,在貧瘠的沙土里,為島嶼活出一片豐盈的生機。它們沉默地扎根于此,慢慢地,長成一堵墻,一道綠色的帷帳,最終成為島上最堅實、最平凡的守護者。
而我,卻獨愛這份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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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欣桐(本名余小燕),四川內江人,中國作協會員?,F居福建平潭,供職于平潭融媒體中心。著有散文集《指尖起舞》《螢火流年》《壇中日月長》以及平潭民俗文化叢書《行走海壇》《海壇掌故》《平潭行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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